“食堂那邊還有吃的嗎？”

詢問之後，他們還有。

“那就趕緊去拿啊，晚了就被人吃光了。”

屋裏的兩個工作人員很為難：“可是外面的毒霧還——”

乘客們面面相覷，沒有人提出自己去拿。

“你們火車站的工作人員，不就是得為我們服務的嗎？是你們車站說要發車，我們才到你們這裏搭車的！遇上這樣的事情，難道你們不負責？”

一個中年男人趕緊說：“別這樣說別這樣說，這毒霧來得急，火車站方面也是不想的，互相體諒嘛！”

沒等工作人員臉上感激的神色持續多幾秒，中年男人推推鼻子上的眼鏡，對工作人員又說：“你們岷田站的服務質量大家有目共睹，我們都非常感謝你們的付出，謝謝。”說完鞠了一個躬。

“老哥啊，你看，你們車站的地形，我們也不了解。外頭霧蒙蒙的，路都不好走，出去一準迷路，浪費時間。”

工作人員的臉色慢慢地暗下去，聽著中年男人說完最後一句話：“所以還是要拜托你們了，相信以你們的服務素質，一定能夠順利完成這次艱難挑戰的！”

這間休息室有兩個男性工作人員，一個年紀大些，一個很年輕。此時年紀大的那位，嘴唇哆哆嗦嗦幾下，看向年輕的那個。

“黃叔……”

“小聰，你、你在這裏照顧好乘客，我一會兒就回來。”

小聰流出眼淚：“黃叔，你別去。”

“哎你這小夥子，服務意識不夠啊！怪不得呢這麽年輕，以後要多跟前輩學習學習，積累多一點經驗，不要墮了岷田站的名頭。”

中年男人一番演講，打破了休息室裏沈悶的空氣，大家仿佛一下子活了過來，七嘴八舌地加入討論：“食堂不遠，很快就到啦！”

“食堂有沒有別的食物，我吃餅幹吃得快吐了，有香菇燉雞口味的方便面嗎？”有的還幹脆點起餐來。

黃叔心裏有些難受，一言不發地往自己身上套防護服，這防護服是以前拿來隔絕還沒有毒性的霧氣的，已經好久沒用了，他將防護服拉平整，細細地檢查一遍沒有破損，才往身上套。

“你幹嘛呢？不準去！”側頭看見小聰跟著他一起在套衣服，他大吃一驚攔住他：“你幹嘛呢！聽不聽我的話了？”

小聰說：“黃叔，我跟你一起去，我力氣大，幫你搬東西。”

“不行，你就在這裏等著。”黃叔摸摸他的頭：“你還得給我開門呢。這玻璃門是怎麽安裝的，你比他們清楚，我出門後，你得趕緊把門安回去，別讓毒霧進來了……”

小聰搖搖頭：“我不要。”眼珠子左右轉了轉，低聲說：“要不我們去了就別回來了……”

他剛入職沒多久，是真的還沒培養起來多少服務、責任意識。

黃叔唬了一跳：“這可不能亂說。”他也左右看了看，說：“就在這裏等我，聽我的話！”小聰還年輕，臉看起來很稚嫩，上面沒有一點毒霧腐蝕的痕跡，不像他已經老咯。

還那麽年輕，毀容了可怎麽辦？因此黃叔是絕對不肯讓他跟著一起去的。

準備好之後，休息室裏的幾乎所有人都站了起來。

“看，就這麽拆——等我出去後你們就反過來把它安上。”

“毒霧會進來吧？”

確定了出門的人選，這個現實問題又被拎出來。

黃叔沒說話。

等了一會兒，他說：“那我出去了？”

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，還是小聰過去拆。

俞蘅說：“我跟你一起去吧。”黃叔驚訝地看著他。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他又說了一遍，站到他旁邊。

他打算到食堂那邊就不過來了。

玻璃門被細細地卸了下來，在要移開的那一瞬間，就只剩下小聰在後面撐著了，手上都爆出了青筋。其他人已經蒙頭蒙臉擠到了最角落，有的人還躲到了廁所，為了廁所狹小的空間而起爭執。

小聰的拿著頭抵住，悶聲悶氣地說：“黃叔，你趕緊跑，我開了！”

往後退了兩步，玻璃門開了一條縫隙。濃稠如牛乳的毒霧一下子撲過來。

黃叔和俞蘅飛快地擠了出來，飛奔而去。俞蘅身上的星級防護罩已經打開，很快就將那些毒霧擋在了外頭。

不過剛出來的時候就被毒霧撲了一身，身上疼痛，後來即使沒有毒霧了，黃叔也沒發現。他臉上包著兩層毛巾，只露出一點點眼睛認方向，竟然沒有發現毒霧被擋在了外頭。

食堂確實不遠，不過兩分鐘就飛奔到了。來之前已經跟這邊聯系過，毒霧濃重，到了跟前食堂的人才看到，趕緊準備開門。俞蘅將防護罩關掉，擠進了門裏。

迎頭就是滅火器的白霧，然後身後的玻璃門被飛快關上，各種毛巾衣物報紙塞進縫隙。

門邊淌了一地的水漬，俞蘅和黃叔被衛生員拉著檢查，衛生員驚嘆：“你們竟然沒怎麽受傷！”

俞蘅說：“可能是我們跑得快。”

之後就開始討論食物的問題。

黃叔：“我們那邊有十七位乘客，加上我和小聰，有十九人。”

負責人苦惱地揉太陽穴：“食堂的存糧也不多了，唉，誰知道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……”

最後他說：“你們才兩個人，也搬不了多少東西，就先搬兩天的分量吧。食堂裏，前兩天你們隔壁的休息室過來十八個人，那裏面剩下的食物都沒帶出來，這幾天肯定都被腐蝕壞掉了。

現在食堂裏，加上我們站裏的員工，有一百六十多人呢，你們拿走兩天的量，剩下的東西，我們也只夠再吃兩天的了。”

老員工和老領導在說話，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嘈雜。老領導蹭地站起來，邊往外走邊喊：“外面怎麽了？玉泉！”

玉泉跑進來：“b區休息室的乘客都過來了！”

“怎麽會？！”黃叔一驚，急急往外走：“我跟小聰說過，讓他在那裏等我的。”

剛出來，就看到玻璃大門打開，毒霧翻滾進來，眼熟的身影從外頭沖進來。

“快快關門！”

“滅火器呢？快噴！”

一陣雞飛狗跳 ，終於控制住形勢，黃叔問小聰：“怎麽帶著乘客過來了？”

小聰的臉、頭發、手都是傷，衛生員正在給他清理傷口。

“黃叔你們剛走，我正在安門，外面突然竄過來一個人，撲過來壓在門上……”

他邊說邊痛得直抽氣：“其他人都嚇一跳往外跑，沒辦法我就帶著人過來了。”

他心裏也很生氣，如果有人幫自己安玻璃門，或者是有人襲擊的時候趕緊幫手將門安上，也不至於讓毒霧將整間房間都占滿，不得已跑到食堂過來。

黃叔嘆口氣：“沒事了，你先別說話。”又問衛生員他的傷勢。

“要脫衣服看看有沒有其他傷，現在看除了外部的灼傷，還有左手骨折，這個沒辦法，只能等以後送醫院。”衛生員說：“小聰，你做什麽了會骨折？”

“嘶、被玻璃門砸到的。”

“唉。”

一下子多了近二十號人，食堂十分擁擠。好不容易安頓下來，就到了晚飯時間。

晚飯是稀粥配橄欖菜和鹹菜。

第二天、第三天也是這樣，一天吃兩頓，兩頓都是稀粥。

之後食物告罄。

斷糧第二天，車站那邊的員工發現了一堆食物！就在他們睡覺的左邊鐵架上，他們第一時間報告給了車站負責人。

負責人眼前一亮：“你們確定？”

黃叔低聲說：“確定，是真的是食物！我們都沒有聲張。”

負責人搓搓手：“好好好，菩薩保佑菩薩保佑……你們做得對！乘客沒有人發現吧？”

“沒有。”

那就好！如果被乘客發現了，肯定會引起爭鬥，沒有辦法將食物分到每一個人手上。

“您說，這些東西是怎麽來的？我們睡在那邊，竟然完全沒發現東西是什麽時候來的。”黃叔心裏又驚又喜又怕。

這真心跳出他的認知範圍。

負責人說：“你和小莊去整理，看看量有多大！等一下給我一個分配方案。”又低聲說：“別去想這些東西是怎麽來的，重要的是我們能夠活下來了。”

黃叔囁嚅了一會兒，想起同事們消瘦的臉，最後還是點點頭。

很快整理方案就出來了：“一人一天一餐，可以用五天。”

火車站的工作人員聚在一起開會，乘客也找了個角落討論。

“我覺得他們應該有存糧。”

“我也覺得，肯定有給自己留後路。”

都不相信有那麽無私的人，沒有給自己留點食物。

“要不就去問問？”

推來推去，沒人願意去問。還是之前跟俞蘅同一間休息室的那個中年男人站出來，推推眼鏡說：“我相信他們的服務素質，不過為了我們之間不產生猜疑，我親自去問一問吧。”

沒等中年男人去問，車站方面就出來說話了，說是在食堂倉庫一個角落又翻找到一批食物！

車站負責人的意思是，跟以前一樣逐天發放，但是這引起了乘客的強烈反對，最後食物被一次性發放下來。

俞蘅將收到的食物放到背包裏，跟預料中的差不多，大概一人分到的量，省著點吃能夠吃四五天。

這是他存的食物中的一半。看不見就算了，這世上多的是艱難求生的人。但是在同一間食堂裏，目之所及，能力之內，總不能看著這些人活活餓死？

如果這些東西吃完之後還沒有得救，那他也沒辦法，總得保證自己先活下去。

很快，這批食物就吃完了，有的心裏沒什麽成算的人，更是早就吃完了。

再度斷糧，乘客中間卻沒有多麽絕望：他們私下底覺得車站肯定有藏食物！

“他們太自私了，讓我們餓了好幾天才把食物給我們，我們餓著肚子，他們肯定在偷偷吃東西。”

之前的話題再次提起，中年男人這一次真的去找車站的人了，跟著他去的還有十來個人。

中年男人去敲門，之後被請進去，不過很快就出來了，大家圍過去問他。他說：“他們說隨便我們在食堂裏檢查。”

其實車站的人很生氣，說出檢查的話時，語氣非常諷刺。

中年男人也很憤怒，感覺自己說了那麽多大道理，大局觀，那些人都冥頑不靈，還是那麽自私。

搜就搜，他就不信真的搜不到。

中年男人又說了一些鼓動人心的話，激得大部分人喊著嚷著去搜查。

俞蘅沒有動。

搜查後，自然是沒有的。

乘客這邊仍是不相信，和車站的人爆發激烈的沖突。這一次沖突，讓雙方開始有了間隙，不知道怎麽的，雙方就分開住起來，之前夾在中間跟乘客一起睡覺的工作人員，也全部挪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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